薄紗般的晨霧,罩著泛白的大地,居高俯視,蟄伏在霧下的民居、作物,以及農夫趕著牛悠閑走在村莊上的若隱若現的畫面,伴著回蕩的趕早聲,宛如一幅鐫刻在記憶深處的水墨畫。這一切幻化成童年故鄉的印象。 家鄉通公路前,閉塞的小山村通往外面,要翻山越嶺。站在山嶺頂端,俯瞰家園,恰似一個巨人臂彎,攬著翡翠般的村莊,靜臥在石馬寨腳下,凝固成大地的永恒。山腳下一座座民居,在田疇邊升起縷縷炊煙,飄蕩在蔥綠的村莊上空,透過一縷朝霞,映入眼簾的是如夢如幻的仙境,如同墜入童話般的世界,這就是我的故鄉——丹洋。 童年故鄉的意境,銘刻在我腦際心間。一幕幕難忘的情景,綿延著愈來愈烈的記憶,撞擊著多愁善感的年齡。離開家鄉20多年,并非“少小離家老大回”的悠長,卻有“兒童相見不相識,笑問客從何處來”的尷尬。每次回家,雖努力找尋童年的記憶,但荏苒的時光,沉淀的歲月塵埃,仿佛蒙蔽了家園往日的醉人秀色,童年的故鄉只能從記憶中摳取,得以豐滿。 童年的故鄉是一幅山水畫卷。爬上章坑嶺,裝在“盆底”的家園,盡收眼底。起春時節,幾百畝連成V型的農田,在布田前夕,整除干凈的田野仿佛一顆碩大的橘子剝開黃色的外皮,裸露著嬌嫩與白皙。倚勢抬升的三面梯田,蓄水后,在微風吹拂下,如同少女的裙裾,連成褶皺;形成角度的田面,在光線的折射下,熠熠發光,猶如城市營造氛圍的射燈,把周圍群山照得耀眼奪目;不論是朝霞沐浴,抑或是夕陽映照,灌滿水的家園,伴著牧歌和勞動號子,儼然一幅山水畫卷徐徐鋪來。 童年的故鄉,小溪是我的游樂場。注入大樟溪的一條支流,發源于我的家鄉。四周的山峰,孕育著許多山谷,每個山澗似乎不甘示弱地表現著它的充盈,為流經村莊中央的小溪,增添著活力。雖是一條小溝,在童年時看來,分明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大坎,因此我始終稱它為溪。這條小溪給了我心靈上的記憶,也給了我童年的快樂。溫柔時,似一條潔白的哈達,呈現在你面前,隨風蕩漾著漣漪,為父老鄉親種糧收成送來吉祥;桀驁時,條條溝澗似脫韁的野馬,山洪奔騰直下,沒過村莊,變成汪洋,給辛勞的鄉親帶來禍害。盡管如此,童年時不懂事的我,仍期待著夏天,看到它不定期的任性,希望把家園變成水鄉澤國的浪漫。天熱時,小溪成了我歡樂的場所,戽魚捉鱉,嬉水玩耍,樂此不疲。即使隨兄長下溪,等待分魚,那種喜悅會充溢心間,久久不能忘懷。耕作時節,小溪往往截成壩,蓄成潭,引以灌溉。寬深的水面,是我們游泳的好去處。大人們打盹午休時,便是伙伴們避開管控,奔向小溪,游泳戲水的最佳時光。 童年的故鄉,群山見證了我的快樂。家鄉四面環山,每個季節,山上都留有我們的印跡。春天,遍野的滿山紅惹得童心歡悅,伙伴們成群結隊涌向山頭,劃分屬于自己的領地,精心呵護著從吐蕾到開放的全過程,炫耀著屬于自己的鮮艷。葉子是當時我們最喜歡的零食,稱之為水果也不過分?;锇閭兛偸巧岵坏谜?,就像擔心糧倉見底似的,商定非要一同開摘不可。摘下屬于自己的葉片,圍成圓圈,按照大人們教的吃法,擦除葉片上的塵埃和露水,用手輕輕拍打幾下,讓葉子稍蔫后嘗食。從齒縫里溢出酸中帶甜的滋味,絲毫不比現代的水果楊桃味道差。秋天,我們等待著秋籽成熟,越是險要、人跡罕至的地方,秋籽越多,果實越豐滿。每每有伙伴滿載而歸,大家共同分享著收獲的快樂。即使是辛苦的割莽、砍柴,在石馬寨上同樣享受著比快、賽多的愉悅。站在峰頂,望著逶迤的群山,忙中偷閑,不忘與伙伴們放歌一曲,高唱老師剛教的新歌。山是那么的茂密翠綠,牧羊、捉迷藏、打敵人,所到之處,整個山頭成了我們游戲的歡樂海洋。 童年的故鄉,天地是那么的潔凈。農業大集體生產時,勞力充足,整個村莊田間地頭,總是那么清新亮麗,一派生機。抬眼望去,蔚藍的天空白云飄蕩,無遮無攔,讓人心曠神怡。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,水田的面積逐漸縮小,無人耕種的農田長滿了荒草?;氖彽奶锏?,從山邊向村中央擴展,沒落的家園,仿佛就寫在長滿野草的田間地頭。偶爾沖動想用相機表達對故鄉的留戀,映入鏡頭的盡是蛛蜘網般的電線,讓本就不開闊的故鄉的天,顯得更加逼仄。壓抑的視野,使人凝聚的沖動頓時消散。村子栽滿一座座電塔,像是本來就小的套間,按上幾座香爐,讓人覺得添了香爐多了鬼的難受。故鄉的地不再潔凈、豁然,天不再清爽、開朗。因水而靈動的村莊,近年來也因修鐵路,地下水滲透,使得溪水干涸,井水枯干?;牟輿]過了身高,秋風吹來,一派蕭殺寂寥。從前的明眸,失去了水分與光澤,蓬勃充滿生機的軀體,變得憔悴不再迷人。童年故鄉的天和地,只能在記憶中追尋。 童年的故鄉,難忘春播夏收的熱鬧。讀初中時,愛到生產隊勞動賺工分。愛去的理由很簡單,喜歡生產隊熱鬧的勞動場面。每當布田時,一群壯勞力擺開架勢,一人一道,既快又直的展現著各自布田手藝。田邊的老人、孩童看熱鬧,地里的大人你追我趕,暗自較勁,場面煞是好看。在田邊,看著大人耖田、柵田、布田的不同場面,像觀賞不同才藝人物登臺表演一般的精彩。最愛看的是水漂秧船的場景——把裝滿秧的“船”,從這頭飄到另一頭。收成時,又是一番情景。那時缺吃,割稻時節,生產隊以辦集體伙食,來吸引和鼓勵社員出工“雙搶”(搶收、搶種)。即使是簡單的白米飯配炸豆腐和糟菜湯,也會惹得連地瓜米都吃不飽的孩童們,垂涎欲滴,躍躍欲試。割稻、分谷一個個熱鬧的場面,把歡樂的氣氛塞滿了整個山村。我們都想著去體驗和享受一把! “故鄉是祖先流浪的最后一站”,鄉愁已成珍藏的古玩。我對童年故鄉的眷戀,如一幅幅、一幀幀不能忘卻的畫卷,引領著我,追尋那份生命的純真。歲月如歌的年輪,如一頁頁 、一篇篇刻骨銘心的畫面,讓我心馳神往,不懈地追尋,追尋。 |